“这里填地址，到付快递费用十五元。”
　　俞晚廷从旁取出快递单，放在窗口桌上，用手压住，另一手的拇指点在单据上说明。起先他有些不适应，毕竟眼前需要解说的对象是谭宁韵。
　　他们两人，素来只有她教他。
　　定了定神，早已形成肌肉记忆的肢体，自动开始运作。只是，眼神不受控，他抓紧分秒，乘她在低头填写时，望着她。
　　三天前那次相遇，太短暂了，她气鼓鼓的落跑，擦肩而过的风衣腰带，滑过他。
　　走入那间店，他就看见她了，和孩提时那副神情一个模样，又骄矜又怂。
　　听了两句，直想笑，哪有这样的，拒绝别人都能像照本宣科这般。
　　烫了卷发的宁宁，那张一本正经的小圆脸，和记忆重叠，卡在他的皮肉，如同她曾气恼地掐他咬他后，留下的印记。
　　“好了。”谭宁韵不理身旁同事的好奇目光，端正写完，放下笔，抬头正视旧邻居兼同学。
　　“来办事啊。”他也看见旁边的人了，干巴巴挤出一句。
　　“小谭，你们认识啊。”同事秦晓露笑着说，不自觉地拨了下秀发。没办法，真的好帅，这柜台安排的到位。
　　“嗯，认识。”谭宁韵还是冷冷的，不想被传出什么莫须有的绯闻。“老邻居，我和他讲两句就走。”说罢，对秦晓露微笑，眼眉夹了下。
　　暗示成这样，成年人自然懂，秦晓露说自己去门口的便利店买个喝的，让她好了来找她。
　　这个时候是俞晚廷的在岗时间，他走不开，站起了身，但肩膀略微微缩着。
　　他不想让她见到他这样子。
　　“没想到你在这里上班。”谭宁韵见人走了，放松下来，靠在一旁的桌沿，减少些背包的重力。
　　简直像是习惯作祟，他的手从窗口伸出，摸上她的背包肩带。
　　宁宁，她先是反射的后缩了一点，随后撇了小圆一眼，倒坦然将肩带滑下，整个让他拿着。
　　场面有点滑稽，女孩一身轻松地站在柜台前，略歪着头，姿态清闲。
　　制服男孩站在柜台里，单一只手伸出，拎拿着女士大包。
　　这样不行。俞晚廷四下张望，“小黄，你顶我一会，好吗？谢谢侬。”
　　被叫到的男同事，正往这边走，看两人这样，笑着应下，让他快去快回。
　　俞晚廷拎着包，走在前，带她出了大厅门，转到楼道。推开防火门，他往上走了两步台阶，确认没人，复又下来。
　　“怎么鬼鬼祟祟的，穿制服还这样。”宁宁双手环胸，头依在墙上。
　　“是不是累了？上班很忙？”小圆的老妈子属tຊ性又上线。
　　“不忙。你怎么跑这里来了？”
　　男孩沉默了一秒，“毕业也没什么地方去，后面就过来了。”
　　这句话说了和没说一样，谭宁韵又浮现出昔日教他功课时的感觉。终于有心情仔细看这位旧友。
　　他出落得真好。
　　男人骨架宽大，撑得起制服的严峻。领口连接的肩颈肌肉，结实收紧，起伏至下颚线，线条分明。
　　唯独那双星眸，和幼年同一模样。眉骨深且立体，欧式双眼皮，还有一两条细细褶皱在其中，睫毛黑翘。
　　小时候她笑称这是洋娃娃的眼睛，如今等比例长在了这半熟俊脸上。
　　“我加了你几次微信，一直没通过。”男人见她不开口，转了话题。
　　“又不是没有电话，加微信干什么。”
　　“这样啊。那你，还好吗？”
　　“蛮好的，有什么不好。”
　　对话趋于无营养，实则两人都不知道要说什么，却也不甘心就此结束这次碰面。
　　“你们公司有人和你告白了啊？”俞晚廷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冒出这句。
　　“啊。”谭宁韵愣了下，“你听到了？随便找借口说的。”
　　可火又冒上来，“就你天天换女人，你管我做什么？”
　　“包拿来。”
　　小圆当然不肯放手，又把她惹毛了。“不是这个意思。”
　　“微信你通过下，好吗？不然每次都是听别人提起，才......”他没有说下去了。
　　谭宁韵直勾勾盯着他看了两秒，索性上手抓过肩带，自己重新背好。“我知道了。还要回去上班，先走了。”
　　推开防火门，向外走去。
　　俞晚廷感受着肩头失去的重量，站在原地，见门缓弹关上。
　　当天忙到在办公室吃完加班餐，走出公司已是晚上九点。
　　回家洗漱完，躺在床上，谭宁韵看着天花板发了一会呆，随后双手平摊覆在面上。
　　手臂再度滑下，她呼出绵长的一口气。
　　俞晚廷是在某年的九月中出世，她的生日则是次年的八月底。
　　两人相差近一年，但仍是同一届的学生。
　　他们出生就住在父母分配的市区新工房，没有待过上海的里弄。那几栋楼的居民，多在一个系统里的上下游单位工作。
　　两家人极为熟络，可称之为通家之好。
　　科学研究，婴孩是自三岁起，才有系统记忆。
　　她所有的童年，全部都与他有关。
　　曾经，她家的圆桌玻璃下，压着她的满月照，还有他们两个人的全裸合照。
　　没错，两只胖乎乎的小洋娃娃，被家长放在一个大的塑胶澡盆里洗澡。
　　肉手搭着肉腿，一节节，和米其林一样。
　　见过的人都夸赞他们两个像兄妹，宽额高耳，福气好。
　　她自幼身体素质欠佳，外面流行什么疾病，哪怕在家不出门，也能中招。
　　全靠她的小圆哥哥来看她，陪她玩，告诉她小伙伴们发生了什么事情。给她带来妈妈禁止的零食，偷偷摸摸地塞给她。
　　小圆哥哥和她不同，白高壮，有人欺负她，她总是躲到他身后。
　　等她大了，病假缺席的日子，他给她带来学校的作业。复学了，又替她拎书包陪她一起走去学校。
　　想到这里，谭宁韵翻身下床，打开衣柜，从里取出个布包。
　　外层是日式和风烫金的包裹布，顶部打结。拆开后，是一个亚克力展示盒。立方体不算大，横纵约为巴掌的尺寸。
　　她摩挲着外壳。
　　珍藏的是一座手工艺摆件，花篮造型，非常精致。通体是粉色绸缎丝巾编织而成，花篮主体是一块香皂在内做底托。
　　细密的镶满了固定用的珍珠针以及宝石针，金色与粉白错落有致。
　　这是二十年前的手作，今日看来，依旧矜贵典雅。可见做的时候，花了巧思和慈爱。
　　这是俞晚廷的母亲为她织造的，仅此一份的生日礼物。当时问她，愿不愿意也做她家的孩子。
　　她说，她愿意的。
　　CP小剧场
　　宁宁：你看，这是你的光屁股照片。哎呀，这个小小的，是什么呢？
　　小圆：叫哥哥，你才小！